在我的房間裏

我有一個壞毛病，就是喜歡給自己設限。說得好聽是了解自己的能耐，真正的原因恐怕是懶。例如家裡有幾百本瑞典文的小說，我經常摸摸它們、看看封面，可是從不曾完整地看完其中任何一本。我老是跟瑞典人說：「沒有辦法看瑞典文的小說啊，一本要看好久耶，碰到幾個關鍵字看不懂，整個閱讀的樂趣都被破壞掉了。」此話不假，可是準備考試的時候我就有辦法在很短的時間內看完一本瑞典文的教科書，教科書的用字冷僻，內容又單調，如果我有辦法理解這樣的天書，怎麼會沒有辦法閱讀一般的瑞典文小說？

我的學習心態也是一樣，柿子挑軟的吃，只想學簡單的、有趣的，我在瑞典的大學裡上了三四年的中文和日本語的課，顯然是基於這個道理。因為沒有寫論文，我拿不到畢業證書。我告訴我的朋友：「沒有辦法寫論文耶，我不會分析也不會評論。」聽起來好像我很白痴，其實我只是為不想寫論文找理由。學習是因為好玩，我不在乎學位。碰到不得不去學我不感興趣的東西的時候，我心裡就會很反彈、就會一直抱怨，例如現在上的翻譯理論課和非文學分析課，非常乏味，我學得很不甘願。

想想，我真的是被寵壞了。因為買得到、借得到中文書，我可以懶得去看瑞典文的書；因為沒有工作壓力，我可以說大學教育只是學著好玩的；因為早就有了高學歷，我可以不想寫論文就不寫。任性、頑固、自以為是，原來都是我的毛病。我有多了解自己？唯一可以蓋棺論定的是我懶、好逸惡勞，可是這是劣根性，這是應該矯正的，而不應該順性而為。如果我繼續讓缺點主導我的人生，那五年後、十年後，我還不是一樣坐在這裡敲鍵盤，感嘆自己懷才不遇？

雖然坐在家裡敲鍵盤也沒有什麼不好，自由、舒服，陽光灑落一身的時候覺得很幸福，可是感覺有點浪費了，我有醫生的大腦、作家的心靈、譯者的技巧，我應該可以做點什麼對社會有貢獻的事，而不是整天在家裡晃來晃去、自言自語、看電視、吃餅乾。我蟄伏太久了，好像一顆胖大的球根，蓄積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養分，今年春天再不萌芽的話，我怕我就要爛在泥土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