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房間裏

七月六日 星期二

傍晚出了診間才發現外頭烏雲密布，一種山雨欲來的淒颯況味。

沒帶傘，我自然行色匆匆。

走到空曠的街頭，天際銀光一閃，幾聲悶雷轟轟地響起。正想快步走到對街，交通號誌卻換成了行人止步的刺眼紅燈。我有些焦急，因為臉上已經感受到了零星雨絲的涼意。一抬起頭，猛然，嘩啦啦地，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地潑灑了下來。四下無處可逃，我傻傻地佇立在滂沱大雨中，只能以手遮雨。

陡然，一把黑傘遮住了我頭頂上方的一小片天，一個好心人站到了我的身邊。

我撫著濕漉漉的髮，抬頭看了那人一眼，尷尬地說：「謝謝。」

那人不語，只是點頭微笑。

是一個上班族模樣的男人，藍衫灰褲，個子很高，眉毛濃密，眼神溫和。

我低頭掃視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濕了的淺黃色襯衫黏在身上，肩頭的皮膚若隱若現，深綠色格子圖案的緞質百褶裙上也是斑斑點點的。我看起來一定很狼狽。

剛想從皮包裡拿出紙巾擦臉，就聽到那人輕聲說：「綠燈了。」

我趕緊跟著他過街。

行至廊下，他收起了傘。我再次向他道謝。他笑一笑，說：「不客氣。」

除去了雨傘的陰影，我才看清楚了他的臉。是個好看的男人，大概三十五歲左右，身高大約一米八，單眼皮，清澈溫柔的眼睛亮亮的，鼻樑挺直，嘴型優美，頭髮略微凌亂，臉頰上有青青的鬍渣。附近有報社，我猜他的職業是記者。

「你要在這裡躲雨還是繼續走？」他問。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聽起來有點蒼老，也有點性感。

我指指公車站牌，說：「我在這裡等公車。」

他點點頭，說：「OK，那就……再見。」

「謝謝你。再見。」

他轉身往敦化南路的方向走去。

剛好車來。上了車，我揀最後一排的位子坐。車子開動後，我忍不住轉頭尋覓那人的身影。隔著氤氳的車窗，儘管街上人來人往，我還是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他走路的節奏跟別人不大一樣，比較慢，像在春光明媚的英國花園裡散步一樣，經過他身旁的行人看起來都像在趕路。他的臉色和緩，嘴角微帶笑意，眼睛瞇瞇地望著前方。他要去約會吧？還是回家？他想到了誰，讓他如此眉開眼笑的？

公車來去匆匆，一下子就把那人甩在後頭。他的身影淹沒在雨水裡，很快就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