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你知不知道每兩個月從台北飛一趟巴黎要花我多少錢？」你皺著眉大聲地問他。
他不帶感情地說：「巴黎的旅館不便宜，我讓你住在這裡就是不想要你多花錢。」
你氣沖沖地推開落地玻璃門，走到陽台上，反手重重地將門甩上，碰地發出好大的聲響。屋外下著小雨，你記得昨晚的氣象預報說，冷氣團來襲，今天的氣溫會降到攝氏五度以下。冷風一吹，你打了個冷顫，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你雙手環抱在胸前、兩隻手掌護住不是很豐滿的胸部，瑟瑟縮縮地往前走到陽台邊上。你半裸，身上只穿著一條退色的牛仔褲。
你垂下右手，左手依然擱在胸前，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掏出一包菸和一隻打火機，撥開菸盒才發現香菸只剩一根。因為冷，你的手抖抖索索的，像得了帕金森氏症。你取出僅存的這根菸，叼在兩唇之間，接著用力撥動握在掌中的打火機的鐵輪。風雨不斷，你的一頭長髮海藻般地在你的臉前翻飛，你低頭縮肩顫巍巍地站在那裡，像秋風中樹上懸掛的最後一片枯葉，像日出前一抹即將消逝的慘白幽魂。你的手還在顫抖，抖得很厲害，打火機一直點不著火。
「Fuc……！」你煩躁地低罵一聲，嘴才咧了一條縫，菸就被一陣突然颳起的強風吹走。你張大眼睛看著香菸在街道的上空飄盪，越飄越遠。你氣惱地又叫又跳，大罵三聲：「Fuck！Fuck！Fuck！」然後狠狠地將手中的打火機拋擲出去。小巧的不鏽鋼打火機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銀色的拋物線，幾秒鐘後落到了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你看著打火機輕巧地在石板路上彈跳了幾下，隱隱約約聽到了金屬撞擊石頭時發出的清脆聲響，最後它就死了似地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了。
你看著打火機，心痛了一下。那是你最喜歡的打火機，跟了你幾年了，是你用大學時打工得來的第一筆工資給自己買的禮物。和你一起在服飾店打工的同學拿那筆錢買了一個名牌皮包，你也喜歡名牌，不過你覺得打火機看起來比較酷，儘管那時你並不大抽菸。你瞇眼看著打火機，考慮是否該跑下樓去把它撿回來。……
「算了。」你低語，眼光別了開來。或許該是戒菸的時候了，你心想。
星期天的清晨，天色看起來卻像黃昏，天空灰灰的，雲層很厚，細雨窸窸窣窣地下個不停。你眼前的街景迷迷濛濛的，巴黎鐵塔的尖頂若隱若現地飄浮在幾排樓房之後，看起來像莫內的畫。樓下這條貫穿巴黎十五區的單行道兩旁都是樹，路旁停滿了車，發黃轉褐的樹葉一天比一天稀疏，路樹下方的人行道濕漉漉的，滿是落葉。一個穿黑衣戴黑帽的男人牽著一條白色的大狗慢慢地朝路口走去，看起來有點落寞。
你雙臂在胸前交叉互抱，雙手用力抓著自己的肩頭。你覺得冷，嘴裡吐出的氣息在你眼前化成了一道裊裊上升的白煙，你赤裸的雙腳不斷交互摩擦著。你在風中顫抖，可是你的臉卻熱呼呼的，像在發燒。雨水漸漸打濕了你的臉你的髮，你低頭，烏黑油亮的髮就一束束地垂掛了下來，簾幕似地一下子把你和外界隔離開來。幾滴豆大的雨水落在你的手臂上，暖暖的，你舔了舔流到嘴角的雨水，鹹鹹的。你才發現你在掉眼淚。
你很難過，你覺得委屈，你對他那麼好，全心全意地，你把他當成相依為命的人，他卻把你當過客看待。……
你的身體顫抖著，你纖細白嫩的腰肢不經意地碰觸到了鐵欄杆，刺骨的寒意烙印般地燒灼皮膚，你倒吸一口氣、往後退了兩步。你撞到了身後的人，嚇了一跳，你沒聽見他走出陽台的聲音。你沒回頭，你趕緊伸手抹掉臉上的雨水、淚水和鼻水，並輕攏了一下凌亂的髮絲。你聽見身後颯地一聲，他抖開了一條毛毯裹住你的身體。
他從背後緊緊地抱著你，抱得那麼緊，你的身體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你感到安心，每次他抱你，你就像回到了家。……不對，你苦笑地搖了搖頭，你錯了，錯覺，他願意給你的不是一個家，只是一間旅館，你可以偶爾來這裡度假，他有空的時候可以陪你玩，但這裡不是你可以久留的地方。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愛我？」你哽咽地問，聲音支離破碎的。
「哦，寶貝……」他一邊叫你寶貝一邊把你的身子轉過來。你張開手臂環抱他的腰，你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前，眼淚一直流，他的襯衫一下子就被你的淚水沾濕了一大片。
他沒有回答你的問題。
突然，咚咚咚咚噹噹噹噹地，四面八方傳來教堂的鐘聲，音調或高或低，參差不齊，交融在一起，聽起來卻又是莊嚴和諧的。在鐘聲裡他用雙手托起你的臉，兩手的拇指溫柔地擦掉你臉上的淚，你看著他神色凝重的臉，濃眉下的眼睛看起來有點憂鬱。這個畫面有點熟悉，你曾經想像過在教堂的鐘聲裡與他面對面站在一起的景象，在眾人的見證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他和穿著白紗禮服的你，哦，你們親吻，你的臉或許也帶淚，但那是幸福的淚水。
鐘聲或許只持續了一分鐘，感覺卻像天長地久。回歸平靜後，他看著你的眼睛，輕輕地說：「我不是個好男人。」
你搖頭，這不是你想聽的。你說：「你是好的，很好很好的。你只是不愛我。」說著說著，淚水又來了。
「噓，噓，聽我說，我不是適合的對象。你才二十七歲，這麼年輕、這麼美麗，你會找到更好的人。我比你大二十歲，再過幾年你就會覺得我太老了。」
「不會，不會，我不要別人，我愛你，我愛你，我會永遠愛你的。」
「你不懂『永遠』是甚麼意思。」
「可是我愛你啊，真的真的愛你，這樣不夠嗎？」
「呵。」他嘆了口氣，把你擁入懷裡。
「我會搬來巴黎的，這樣不好嗎？」你又問了一次。
他低頭親吻你。你說不出話了。
然後他一把將你抱起，轉身回房。
在房間裡，你們迫不及待地撕扯掉對方身上的衣物，野獸般地啃舐吸咬對方的身軀。你的心激烈地跳動著，怦怦怦怦怦，當他奮力地撞擊你的身體的時候，啪啪啪啪啪。
你想挽回甚麼？他想補償甚麼？為何你們會如此瘋狂？
你看著他的臉，那麼好看的一張臉，像亞蘭德倫，他的眼神迷離，視線在你微啟的嘴唇和硬挺的乳頭之間游移。他看見的是甚麼？一個女人？另一個女人？還是你？他知道你叫甚麼名字嗎？他能正確說出你的中文名字嗎？你的名字不是「寶貝」啊！
高潮過後，他的身子垮了下來，氣喘吁吁地壓在你的身上。你抱著他，輕撫他的脊背，感受他的肌肉在你的手掌下慢慢地鬆弛了下來。他的頭枕在你的胸部上，很沉重，你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是你不想移動。你知道他睡著了，你不想吵醒他。你只想一直抱著他，這麼親密地抱著，這麼親密的擁有，他的體重是你今生最最甜蜜的負擔。
愛他是你的決定，你任性的堅持，不愛他，你就甚麼都沒有了。
他愛不愛你，你不在乎。你想，他總會愛上你的。可是，你眉頭皺了一下，可是，要等到甚麼時候他才會真正愛上你？像你愛他那樣地愛你？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嗎？……
你用手指輕輕撥弄他的頭髮，他的髮色深褐，髮量多髮質粗硬，兩鬢漸轉灰白。你轉頭看看窗外，雨好像停了，你聽不見滴滴答答的雨聲，外頭似乎亮了一些。你祈禱天放晴，你想出去走走路。深秋的巴黎也是美的，來了巴黎也很少出門，你不知道下次再來會是甚麼時候。……你還有機會再回來嗎？再回來這裡、再回來這個男人的身邊？……
你低頭看看懷裡的他，他的睡臉平靜一如嬰兒。……你沒有答案，你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深呼吸，一次又一次，設法化解壓迫心頭的千斤重擔。那是他的重量還是你的愁緒？你躺在那裡大口喘息，像一尾離了水的魚。昏暗的房間裡只見你晶亮晶亮的一雙眼，淚光閃閃。
他不帶感情地說：「巴黎的旅館不便宜，我讓你住在這裡就是不想要你多花錢。」
你氣沖沖地推開落地玻璃門，走到陽台上，反手重重地將門甩上，碰地發出好大的聲響。屋外下著小雨，你記得昨晚的氣象預報說，冷氣團來襲，今天的氣溫會降到攝氏五度以下。冷風一吹，你打了個冷顫，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你雙手環抱在胸前、兩隻手掌護住不是很豐滿的胸部，瑟瑟縮縮地往前走到陽台邊上。你半裸，身上只穿著一條退色的牛仔褲。
你垂下右手，左手依然擱在胸前，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掏出一包菸和一隻打火機，撥開菸盒才發現香菸只剩一根。因為冷，你的手抖抖索索的，像得了帕金森氏症。你取出僅存的這根菸，叼在兩唇之間，接著用力撥動握在掌中的打火機的鐵輪。風雨不斷，你的一頭長髮海藻般地在你的臉前翻飛，你低頭縮肩顫巍巍地站在那裡，像秋風中樹上懸掛的最後一片枯葉，像日出前一抹即將消逝的慘白幽魂。你的手還在顫抖，抖得很厲害，打火機一直點不著火。
「Fuc……！」你煩躁地低罵一聲，嘴才咧了一條縫，菸就被一陣突然颳起的強風吹走。你張大眼睛看著香菸在街道的上空飄盪，越飄越遠。你氣惱地又叫又跳，大罵三聲：「Fuck！Fuck！Fuck！」然後狠狠地將手中的打火機拋擲出去。小巧的不鏽鋼打火機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銀色的拋物線，幾秒鐘後落到了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你看著打火機輕巧地在石板路上彈跳了幾下，隱隱約約聽到了金屬撞擊石頭時發出的清脆聲響，最後它就死了似地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了。
你看著打火機，心痛了一下。那是你最喜歡的打火機，跟了你幾年了，是你用大學時打工得來的第一筆工資給自己買的禮物。和你一起在服飾店打工的同學拿那筆錢買了一個名牌皮包，你也喜歡名牌，不過你覺得打火機看起來比較酷，儘管那時你並不大抽菸。你瞇眼看著打火機，考慮是否該跑下樓去把它撿回來。……
「算了。」你低語，眼光別了開來。或許該是戒菸的時候了，你心想。
星期天的清晨，天色看起來卻像黃昏，天空灰灰的，雲層很厚，細雨窸窸窣窣地下個不停。你眼前的街景迷迷濛濛的，巴黎鐵塔的尖頂若隱若現地飄浮在幾排樓房之後，看起來像莫內的畫。樓下這條貫穿巴黎十五區的單行道兩旁都是樹，路旁停滿了車，發黃轉褐的樹葉一天比一天稀疏，路樹下方的人行道濕漉漉的，滿是落葉。一個穿黑衣戴黑帽的男人牽著一條白色的大狗慢慢地朝路口走去，看起來有點落寞。
你雙臂在胸前交叉互抱，雙手用力抓著自己的肩頭。你覺得冷，嘴裡吐出的氣息在你眼前化成了一道裊裊上升的白煙，你赤裸的雙腳不斷交互摩擦著。你在風中顫抖，可是你的臉卻熱呼呼的，像在發燒。雨水漸漸打濕了你的臉你的髮，你低頭，烏黑油亮的髮就一束束地垂掛了下來，簾幕似地一下子把你和外界隔離開來。幾滴豆大的雨水落在你的手臂上，暖暖的，你舔了舔流到嘴角的雨水，鹹鹹的。你才發現你在掉眼淚。
你很難過，你覺得委屈，你對他那麼好，全心全意地，你把他當成相依為命的人，他卻把你當過客看待。……
你的身體顫抖著，你纖細白嫩的腰肢不經意地碰觸到了鐵欄杆，刺骨的寒意烙印般地燒灼皮膚，你倒吸一口氣、往後退了兩步。你撞到了身後的人，嚇了一跳，你沒聽見他走出陽台的聲音。你沒回頭，你趕緊伸手抹掉臉上的雨水、淚水和鼻水，並輕攏了一下凌亂的髮絲。你聽見身後颯地一聲，他抖開了一條毛毯裹住你的身體。
他從背後緊緊地抱著你，抱得那麼緊，你的身體一下子就暖和了起來。你感到安心，每次他抱你，你就像回到了家。……不對，你苦笑地搖了搖頭，你錯了，錯覺，他願意給你的不是一個家，只是一間旅館，你可以偶爾來這裡度假，他有空的時候可以陪你玩，但這裡不是你可以久留的地方。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愛我？」你哽咽地問，聲音支離破碎的。
「哦，寶貝……」他一邊叫你寶貝一邊把你的身子轉過來。你張開手臂環抱他的腰，你的臉頰貼在他的胸前，眼淚一直流，他的襯衫一下子就被你的淚水沾濕了一大片。
他沒有回答你的問題。
突然，咚咚咚咚噹噹噹噹地，四面八方傳來教堂的鐘聲，音調或高或低，參差不齊，交融在一起，聽起來卻又是莊嚴和諧的。在鐘聲裡他用雙手托起你的臉，兩手的拇指溫柔地擦掉你臉上的淚，你看著他神色凝重的臉，濃眉下的眼睛看起來有點憂鬱。這個畫面有點熟悉，你曾經想像過在教堂的鐘聲裡與他面對面站在一起的景象，在眾人的見證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他和穿著白紗禮服的你，哦，你們親吻，你的臉或許也帶淚，但那是幸福的淚水。
鐘聲或許只持續了一分鐘，感覺卻像天長地久。回歸平靜後，他看著你的眼睛，輕輕地說：「我不是個好男人。」
你搖頭，這不是你想聽的。你說：「你是好的，很好很好的。你只是不愛我。」說著說著，淚水又來了。
「噓，噓，聽我說，我不是適合的對象。你才二十七歲，這麼年輕、這麼美麗，你會找到更好的人。我比你大二十歲，再過幾年你就會覺得我太老了。」
「不會，不會，我不要別人，我愛你，我愛你，我會永遠愛你的。」
「你不懂『永遠』是甚麼意思。」
「可是我愛你啊，真的真的愛你，這樣不夠嗎？」
「呵。」他嘆了口氣，把你擁入懷裡。
「我會搬來巴黎的，這樣不好嗎？」你又問了一次。
他低頭親吻你。你說不出話了。
然後他一把將你抱起，轉身回房。
在房間裡，你們迫不及待地撕扯掉對方身上的衣物，野獸般地啃舐吸咬對方的身軀。你的心激烈地跳動著，怦怦怦怦怦，當他奮力地撞擊你的身體的時候，啪啪啪啪啪。
你想挽回甚麼？他想補償甚麼？為何你們會如此瘋狂？
你看著他的臉，那麼好看的一張臉，像亞蘭德倫，他的眼神迷離，視線在你微啟的嘴唇和硬挺的乳頭之間游移。他看見的是甚麼？一個女人？另一個女人？還是你？他知道你叫甚麼名字嗎？他能正確說出你的中文名字嗎？你的名字不是「寶貝」啊！
高潮過後，他的身子垮了下來，氣喘吁吁地壓在你的身上。你抱著他，輕撫他的脊背，感受他的肌肉在你的手掌下慢慢地鬆弛了下來。他的頭枕在你的胸部上，很沉重，你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是你不想移動。你知道他睡著了，你不想吵醒他。你只想一直抱著他，這麼親密地抱著，這麼親密的擁有，他的體重是你今生最最甜蜜的負擔。
愛他是你的決定，你任性的堅持，不愛他，你就甚麼都沒有了。
他愛不愛你，你不在乎。你想，他總會愛上你的。可是，你眉頭皺了一下，可是，要等到甚麼時候他才會真正愛上你？像你愛他那樣地愛你？真的會有那麼一天嗎？……
你用手指輕輕撥弄他的頭髮，他的髮色深褐，髮量多髮質粗硬，兩鬢漸轉灰白。你轉頭看看窗外，雨好像停了，你聽不見滴滴答答的雨聲，外頭似乎亮了一些。你祈禱天放晴，你想出去走走路。深秋的巴黎也是美的，來了巴黎也很少出門，你不知道下次再來會是甚麼時候。……你還有機會再回來嗎？再回來這裡、再回來這個男人的身邊？……
你低頭看看懷裡的他，他的睡臉平靜一如嬰兒。……你沒有答案，你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深呼吸，一次又一次，設法化解壓迫心頭的千斤重擔。那是他的重量還是你的愁緒？你躺在那裡大口喘息，像一尾離了水的魚。昏暗的房間裡只見你晶亮晶亮的一雙眼，淚光閃閃。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