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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正雄給人的感覺像是耀眼燦爛的太陽,那麼研勳就像是迷濛神秘的月亮。
在這個日月爭輝的世界裡,我算是什麼呢?‧‧‧




正雄已經連續當了三個學期的班代了,可是大家好像還是想讓他繼續當下去。這當然不是因為我們班上沒有其他人才,就拿我來說好了,我就不信我的辦事能力不如他。只是,奇怪的很,我們系上那幾個以龜毛難纏聞名的老教授就是特別吃正雄那一套,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唬弄他們 的。同學們普遍都很佩服正雄的斡旋能力,因為在他當班代期間,我們班上史無前例地沒有人被當。其實這算得上是什麼豐功偉業嗎?根本是搞齊頭式的假平等嘛!不讀書成績爛的不被當,哪能顯出我們這些用功好學生的優秀?我還偷聽過幾個女同學在私底下討論他,什麼他身上的那股足球校隊隊長的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豪氣令人著迷,什麼他臉上不時展現的鄉下孩子似的憨厚笑容好可愛,我呸,一群花癡!論長相、論男子氣概,說什麼我也不會輸給那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雖然我不大鳥正雄,不過就事論事我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個有擔當的漢子,系上的其他同學和老師都喜歡並且信賴他,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我們班上有個怪胎,他的名字叫做研勳。雖然他很少來學校上課,考試成績卻一直名列前矛,甚至經常超越我,讓我屈居第二。偶而在教室裏看見他,他也總是坐在離講台最遠的靠窗角落裏,或是安靜地看著自己的書,或是望著窗外的天空發呆,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他身材中等,骨架勻稱,皮膚很白,襯得臉上的兩道濃眉特別的黑、薄薄的嘴唇特別的紅。因為人長得帥功課又好,研勳也是女孩們閑聊的話題,不過也不知道他是害羞還是傲慢,感覺上是個不容易親近的人。我也試著跟他說過幾次話,可是每次當他會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迷茫地望著我的時候,我就會突然莫名其妙地臉紅心跳、腦中空白一片、完全忘了我到底要跟他說些什麼了。

正雄和研勳,看起來如此南轅北轍的兩個人,不可思議地卻是從國中時代開始的死黨。據說此二人的共同嗜好是電影和旅行,每個星期六他們會買幾個漢堡窩在二輪電影院裏連續看完四部電影,寒暑假的時候則背著行囊到世界各地自助旅行。除了這些休閒活動之外,我猜他們的友情之所以能夠歷久彌堅的最主要原因還是得歸功於他們性格上的互補,正雄總是有話要說、不說不快,而研勳正是一個絕無僅有的最佳聽眾。

身為校園裡頭的頭號風雲人物,正雄的身邊總是不乏傾慕他的女孩。但是可能是他參與的活動太多了,或是因為適合的對象還沒有出現,或是他實在是個花心蘿蔔〈我相信是這一點〉,他身邊的女孩來來去去的,總不成定局。課餘時間最常看到跟他在一起的,還是那個不大說話的研勳。

直到大三上學期的一次聯誼舞會,正雄才遇見了他心目中百分之百的女孩。那是個C大的新鮮人,有著一頭齊肩的黑亮直髮,可愛的瀏海下是一雙剪水秋瞳,小巧的鼻子,含笑的菱角嘴,皮膚粉嫩,穿著一件剪裁合身的淺紫色洋裝,既性感又清純,一出現便驚艷全場。在其他男生還在傻笑著交頭接耳的時刻,正雄已一馬當先走到瓷娃娃似的女孩面前邀舞。那女孩微笑點頭,大方地伸出手來讓正雄握住,隨他步入舞池。那個晚上之後,許多大學女生的夢想破滅了,因為大家都看得出來,正雄戀愛了。他當真戀上了那個叫做琉璃的女孩。

研勳沒有參加那個舞會,事實上研勳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的聯誼活動。不過身為正雄無話不說的死黨,研勳絕對比我們其他人還了解正雄的情事。也許他也見過琉璃了,也許他也為正雄終於找到值得投注感情的對象而感到高興。我無從打聽,因為自從正雄跟琉璃開始交往之後,研勳就越發難得出現在校園裡。有一次我在公車上,看見研勳一個人低著頭走在街上,蒼白落寞的身影像個遊魂。那是冬天第一波寒流來臨的時候,也許在灰暗的天幕下、在刺骨的寒風中、在厚厚冬衣裏瑟縮的人們看起來都會有點悲涼也說不定。

學期末發生了一件怪事,讓我驚喜不已。那是期末考的最後一堂考試,考的是生化,那天早上,正雄和研勳竟然雙雙缺考。這在班上是非比尋常的大事,同學又是擔心又是好奇,都想知道他們倆是怎麼了。於是考試一結束,在持續的亢奮情緒中,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不過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因為當事人始終沒有出現,大家也只能猜測。

隔天我與正雄在校園裡不期而遇,自然問起他和研勳缺考的事。正雄眼神猶疑,吞吞吐吐地說,昨天早上他睡過頭了,至於研勳的事他不清楚也不過問。可是跟正雄同一個宿舍的同學說,那天早上他們出門的時候,正雄並沒有在他的房間裡。那麼,正雄是在哪裡睡過頭的呢?我想到琉璃。於是我拜託目前就讀C大的高中同學幫我打聽一下。消息輾轉傳來,根據琉璃室友的說法,那個星期他們也在期末考,琉璃又感冒,所以當天一如平常的考試前夕,跟正雄通過電話之後,琉璃很早就睡了。

寒假期間,我也藉著拜年的名義打電話問候研勳。雖然一開始他也禮貌地恭賀新喜,可是當我試著探詢他和正雄的缺考原因時,二話不說,他就把電話掛了。他的反應讓我有些詫異,因為這傢伙平時雖然沉默寡言,但是絕對不是一個粗魯無禮會掛人電話的人。他的古怪反應反而激起我更強烈的探究興趣,因為這裡頭顯然大有文章。

發揮打不死的蟑螂精神,我到處打聽。但是因為事情發生在大考期間,人人埋頭苦讀自顧不暇,根本沒有人會去特別注意平時公務繁忙的正雄在幹什麼,更別提一向行跡不明的研勳了。我反覆思量,越想越覺得近來正雄和研勳言語間避免提及對方的態度轉變非常奇怪。那是兩個單純的獨立事件發生在同一個夜晚的假設開始動搖,我懷疑他們兩人在那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會處心積慮想要掩護對方的行蹤。我到圖書館查閱期末考期間和之後幾個星期的新舊報紙,可惜沒有找到任何神秘犯罪的記載。

研勳和正雄都是不好應付的人物,既然直搗黃龍不成,我只好嘗試旁敲側擊。於是我藉故請那個在C大唸書的同學吃飯,席間閑聊的時候,把我的猜測加油添醋地當成笑話說出來。所謂物以類聚,我的C大同學跟我一樣也是個好奇寶寶。他聽完我的推理之後,雙眼發光、興奮異常,馬上自告奮勇要幫我由琉璃處打聽出更多更詳細的小道消息。我假裝不好意思再麻煩他了,可是他堅持挖掘出事情的真相是給社會一個交代。我還能說什麼,只能在心理偷笑請吃這頓飯還真是划算,口裏不住稱讚他的俠義精神了。

三天之後,我的C大同學在電話裏頭神秘兮兮地說:「那天晚上在琉璃上床之前不是有接到正雄打來的電話嗎?你猜他說了些什麼?」心肝寶貝,我想你,我愛你之類的囉。「還有,還有,他說他要到研勳那裡問他幾個生化課本上的問題。到研勳那裡喔!」好傢伙,那個晚上他們果然是在一起,這兩個人還假裝不知道對方當天晚上的動向。「琉璃的室友說,琉璃好像知道正雄缺考的真正原因,可是她不肯講,大概是擔心正雄惹上麻煩。」作姦犯科呢,我就知道事情不簡單。「還有啊,琉璃最近一聽到研勳的名字就會翻臉,她跟她的室友說:『請不要在我的面前提那個賤人的名字。』‧‧‧」賤人?看來事情是由研勳而起的。研勳這個驕傲的傢伙究竟是幹了什麼好事連累到正雄了呢?「我也好想知道喔。」繼續加油,女人守不住秘密的,遲早琉璃會把事情說出來的。

寒假結束了,新的學期開始。經過補考,正雄和研勳也都順利過關無須重修生化。開學第一天,正雄堅拒再接班代的職務。他說他累了,也認為應該給別的熱心的同學一個服務的機會。因為學期末的缺考事件,同學們都認為是班代的繁忙雜務讓正雄誤了考試,因此也就不好意思硬要正雄再繼續當下去。在推舉新班代的過程中,我以為大家都了解之前正雄提到的熱心同學指的就是我,我在腦海裏早已擬好當選感言的草稿。沒想到後來的提名名單中,竟然沒有出現我的名字,真是氣死我了!

不當班代之後的正雄似乎把更多的時間耗在足球場上,而在傍晚的球場旁的觀眾席上也經常可以發現琉璃美麗的倩影。她專注地望著場上生龍活虎的正雄,不時對他展露欣賞與鼓勵的笑容。另一方面,研勳和正雄之間卻突然變得極為生疏。仔細觀察的話,你還會發現他們刻意地避開對方,好像太陽和月亮一樣,兩者是不應該在同一個時間出現在同一個地點的。對於這種轉變,同學們竊竊私語,都說是紅顏禍水,男人之間再怎麼堅固的情誼也抵擋不住女人的摧殘。他們哪裡知道此事本與琉璃無關,問題的根源還是出在這個兄弟情誼上頭。‧‧‧

沒有,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琉璃什麼都沒說,至少我還沒有從任何人口中聽到琉璃吐露更多的細節或不滿。雖然我們班上已經沒有人有興趣去追究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當我體認到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我、研勳、琉璃和正雄知道真相─這個我抽絲剝繭之後再由種種蛛絲馬跡所拼湊出來的真相,我就不禁感到興奮不已。我們四個人守著同一個秘密呢,我甚至因此感到幸福。因為我知道‧‧‧,所以我就有權利‧‧‧。嘿嘿嘿!

我看到的事實是這樣子的:當晚十點鐘左右,正雄打了一通電話給琉璃,告訴她他要去研勳那裡複習功課。研勳雖然不常去上課,可是事實上他很聰明又用功,這點正雄最清楚。正雄偶而會在考前待在研勳的公寓裏挑燈夜戰,因為比起學校的宿舍來,那裡不僅安靜舒服,還有研勳清楚標示出重點的筆記可以參考。此時研勳應該已經上床了,因為他從不為考試熬夜。夜更深了,經過一個星期期末考的折磨,就算精力充沛一如正雄者,也逐漸感到體力不支。正雄睏了,哈欠連天,他趴在書桌上睡了一會兒,不過很快就因為手麻腳冷而醒過來。睡眼惺忪地,正雄大剌剌地翻倒在研勳的床上。研勳醒過來,推推正雄,指著沙發上舖好的枕頭棉被要他到那裡睡去。可是一鑽進研勳暖和的被窩裏,正雄哪裡肯再移動半步。研勳束手無策,只好轉過身去設法挪出多一點的空間給正雄。‧‧‧那一夜,正雄睡得很熟,還做了一個香艷的好夢。夢裏琉璃的身體妖嬈柔軟地依偎著他的堅硬,琉璃的臀部誘惑地擠壓扭動著,一雙纖纖小手溫柔地愛撫著他的身體。他喜不自勝地喘息著,緊緊地抱著懷裏欲拒還迎的可人兒不放,迫不及待地只想填滿彼此的渴望。在那雙手的引導下,正雄溫柔小心地進入琉璃的身體,女人的呻吟斷斷續續地由微張的紅嫩雙唇裏低聲傳出,令正雄越發亢奮,他加大衝刺的力量加快衝刺的頻率,很快地,兩人汗流浹背地攀登到情慾的頂峰,再雙雙滑落至黑暗滿足的睡夢谷底。‧‧‧第二天早上,正雄一定是微笑著醒過來的。然而當他看到與他相擁而眠的人竟是研勳而不是琉璃時,他臉上的表情‧‧‧

一想到正雄當時的表情,儘管我不是親眼目睹,我仍忍不住痛快地大笑起來。我真想把我的發現告訴所有的人,讓天之驕子的正雄好好嚐嚐被鄙視嘲弄的滋味。我真恨他呀,他竟敢佔有我的研勳。‧‧‧沒錯,我是很想讓正雄死得難看,可是為了研勳,我要暫時保守這個秘密。三年了,我一直想得到研勳。之前這賤人一心痴戀正雄,別人也許看不出來,可哪瞞得了我的眼睛?雖然他一再對不起我看不起我,但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正雄跟他已經形同陌路,我又知道他們之間不可告人的秘密,我老好人一個,寬懷大量不記舊恨,他還能不感激涕零對我百依百順嗎?‧‧‧如果到時研勳真的還是犯賤不知好歹膽敢不從,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恩斷義絕了。我當然會揭發他們哥兒倆幹下的淫亂好事,讓他們丟人現眼、從此之後身敗名裂,我會讓他們知道什麼樣的日子叫做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的。

你們看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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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賴英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