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男人送到門口,外頭飄著細雪,你理了理他外套的領子和圍巾,叮嚀他要小心走路、小心開車。他對你笑一笑,揮揮手,轉身大步踏進雪地裡。
關上門,你走進浴室,脫了衣服,站在蓮蓬頭下沖洗身體。你的手上髮上都有那人留下的味道,淡淡的運動香水味,不難聞,但你不想一整天都聞到這個味道。
你們今天第一次見面,一個小時前你才給他開了門。他長得不難看,身材不錯,調情的功夫也不差,可惜來去匆匆,上班族,有婦之夫,只得午餐的時間可以出來廝混。你不確定是否還想再見他。
沖洗完畢,你仔細嗅聞你的內衣,確定沒有異味以後,你才重新穿上。你不擦香水,用的洗髮精沐浴乳都是不帶香味的,你對氣味異常敏感,大概和你的潔癖有關。
走進客房,你俐落地扯下床罩和枕頭套,換上新的、乾淨的、平整的、沒有味道和汙漬的。客房和廚房相對,傍晚你做飯的時候,你的同居男友經常利用客房做仰臥起坐。他的嗅覺不如你敏銳,可你不想冒險讓他在你的髮上或客房的床單上聞到別的男人的氣味。
你們在一起八年了,感情穩定,生活幸福。每天早晨他會先起床,刷牙洗臉,然後端一杯溫熱的綠茶走到床畔,把你喚醒。等你喝了茶,他才會溫柔地壓上來,脫光你的衣服,佔有你的身體。日復一日,同樣的程序持續多年,儘管有點照章辦事的感覺,可他總是很細心體貼地讓你一再達到高潮。你對他很滿意,他是個盡責善良的人,對你照顧有加,這幾年你也安分守己地只跟了他一個。
你一向平靜的心突然起了波瀾,是從三個月前開始的。當時你動筆開始寫一個愛情故事,一篇極具自傳色彩的小說,裡頭描述的幾乎都是你親身經歷過的事。寫著寫著,你逐漸陷入了自己挖掘的一個黑洞裡,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當年的愁緒與焦慮重上心頭,如此苦悶難熬,你不由自主地痛哭了好幾次。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人對你不是真心的,無論你怎麼掏心掏肺,他也不為所動。可惜年輕的你太執著了,死心眼,搞不清楚狀況。
你想過故事的結局,那人如鬼魅般地糾纏了你這麼多年,最好讓他一死了之,你才有重生的機會。或者,浪漫點,讓你倆異地重逢,就算只是淡淡地一笑泯恩仇也是救贖。你無法決定,打算先見他一面再說,也不覺得這個主意有點唐突。你們許多年沒有聯絡了,可你還留著他的電郵地址,你知道他有一個交往多年的巴西男友,就在電郵裡說,你計畫去巴黎,希望有機會和他們二人共進晚餐。過了將近一個星期他才回信,短短的兩三句,說他人不在巴黎,無法和你見面,而且他的丈夫〈顯然他們結婚了〉很善妒,你們不可能見面。這不是你預料中的答覆,你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以為你們還是知己,他電郵裡的語氣冷淡古怪,讓你很難接受。你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重話,即使是在他傷害你很深的時候,你不懂他為何對你如此絕情,連客套敷衍都沒有了。你想了又想,是他變了嗎?變得難以辨識;還是他始終就是那樣的人?無情無義。
如此一來,結局只有一個,你非殺了他不可。雖然知道他必死無疑,可是在接下來的書寫過程裡你並不欣喜,你依然覺得空虛,有深沉的失落感。你的心情或許也和北國的嚴冬有關,這裡太冷了、太暗了,人難免沮喪。
於是你上網交際,追求刺激,在許久沒有登入的交友網站裡和男人打情罵俏,賣弄風情。對渴望一親芳澤的人,只要時間許可,你來者不拒。你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寫完那篇小說,在那個月裡你和十二個男人發生了關係。在陌生人的懷抱裡,被需要的感覺如此強烈,你心中的不平衡因此得以紓解。
小說寫完了,你繼續接見男人,只是頻率降低了,一個星期一兩個。你知道你不需要這些無謂的交際,可是玩上癮了,有點欲罷不能。你和男友還是每天做愛,男友上班的時候,別的男人來了,你請他喝茶,他抱你上床。你興致勃勃,游刃有餘,如此淫蕩,你懷疑自己得了寧芙病〈nymphomania〉。
「我真的有病嗎?」你一邊問自己,一邊把換下的床單和枕頭套放進洗衣籃裡。你上樓,走進書房,打開電腦,習慣性地點擊了交友網站的網址連結。網頁出現後,你把滑鼠游標移到用戶名稱的空格上,可是這次你沒有立刻輸入文字,你的手指停在鍵盤上,猶豫著。你抬頭看著窗外,雪停了,天空灰灰亮亮的,分開的雲層之間射出了大把金色的陽光。去滑雪吧,你想,去外頭曬曬太陽也好。滑鼠游標一滑,你按下了關機鍵,不等電腦關機完畢就起身走出房間。
- Feb 01 Fri 2013 23:01
Nymphoma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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