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不平凡,是在幼稚園大班的美勞課上。當其他的小孩拿著單色蠟筆畫大臉的時候,我已經懂得混用各色蠟筆真實地描繪出一隻鳥的羽毛的色澤。美勞老師看得呆了,很白痴地問:「你怎麼知道小鳥是長這個樣子的?」當時痛恨上學不喜歡看書的我,畫得出來的,就是我和其他的野孩子在田野間奔跑追逐時看到的東西。公雞比較大,有紅色的雞冠、黃棕紅橙色的羽毛和深綠閃耀的尾羽;鴿子比雞小,深灰色的頭、深綠帶紫的脖子、淺灰色的身體上有黑色斑紋、腳是紅色的;麻雀最小,頭是深棕色的、臉頰有黑色圓斑、背部是棕色夾雜黑色和白色的斑紋、肚子幾乎是白色的。我從來沒有看過只有一種顏色羽毛的鳥,更不用說那種童話書上才有的大眼睛長睫毛的美麗怪鳥。

我曾經以為我會成為一個畫家。上課的時候我總是心不在焉,課本的空白處滿滿的是塗鴉,連古今中外的名人肖像也難逃被我卡通化的命運。上小學以後,我逐漸被限制出門遊蕩的時間,悶得發慌的我開始喜歡看童書、開始接觸日本漫畫。漸漸的,我覺得卡通漫畫裏色彩繽紛的圖像比真實的世界還美,我不再描繪人間田野裏的花鳥蟲魚,轉而模仿少女漫畫裏細緻唯美的圖形。

沒有人認真看待我的美術天份,我也不曾接受過正規的美術教育。當我童稚的目光由窗外的風景移到紙上的世界時,我逐漸失去自然揮灑彩筆的能力。線條變得死板了,用色變得單調了。美術課還是有的,我還是繼續畫,還是畫得比同齡的小孩好,不過那種令人驚艷的天才光芒已經不見了。

上了大學之後,除了偶而幫社團畫畫海報,越來越沒有畫圖的機會。因為很少去上課的緣故,連課本上的塗鴉也難得一見。只是一直到現在,我的抽屜裏還是有一本素描簿、一盤水彩和幾支彩色鉛筆。已經很少真正畫些什麼了,只是喜歡把顏色塗抹在白紙上的感覺。我也喜歡替木頭家具油漆上色,偶而神來一筆、化腐朽為神奇。

逛美術館或畫廊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看到美麗的畫作總是心動不已。口袋裡有錢的時候,也總忍不住收購幾幅賞心悅目價錢合理的油畫。‧‧‧

這輩子是當不成畫家了。機會渺茫。可是我對美術〈和漫畫〉的熱情絕對是一生一世的,至死方休。


【補遺】

忘了說了,我曾經做過一份跟畫畫有關的工作。

大學畢業之後,我在國泰醫院病理科當住院醫師。病理科R1〈第一年住院醫師〉的主要工作是處理從開刀房或是門診送來的檢體〈被切除的人體組織或器官〉,而對檢體的正確描述〈文字加圖示〉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工作。我喜歡畫圖也蠻能畫的,因此主任醫師經常讚賞我的器官素描「漂亮」。實際上那些送來病理科的器官〈胃、大腸、肝臟、腎臟、子宮、乳房等等〉通常是血肉糢糊、長瘤長癌、糜爛發臭的,怎麼說都不算漂亮。用鉛筆描繪的紙上器官音容宛在,但是令人作噁的感覺卻減低不少。就像手繪的大體圖譜,裏頭的肌肉骨骼神經器官被描繪得巨細靡遺栩栩如生〈我可以抱著它K一整晚〉,但是卻不像那種用真正屍體照片製成的解剖書一樣令人感到害怕〈我甚至不敢把它擺在我的房間裡〉。

穿著隔離衣帶著口罩工作了一年,我沒有繼續下去。也不是不喜歡這份工作,只是當時想說也許可以找到更好的。後來我真的找到「更好的」,在台中的某醫院的皮膚科。歡天喜地的移居台中,卻沒有想到我連一年都做不滿,就又哭哭啼啼地搬回台北了。

看來我不僅當不成畫家,連當醫師的命都沒有啊。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賴英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