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房間裏

八月七日 星期六

「嘿。」

「嘿。你醒了？」

「我不知道。也許我還在做夢，這裡這麼暗。……哦，不要開燈。我頭疼。」

「對不起。……誰叫你喝那麼多？」

「全是你的錯，你誘惑我喝伏特加。」

「我聽你放屁！」

「嘻嘻。請不要在淑女面前說這種話。」

「淑女？在哪裡？」

「別鬧了。有沒有水？沒有刷牙就睡著了，現在嘴裡酸酸苦苦的，感覺很噁心。」

「這裡。多喝點。你聞起來像吃了大便。」

「閉嘴！」

「呵呵。」

「幾點了？」

「四點五十分。天快亮了。」

「咦，這是哪裡？那是漁火嗎？」

「我們在義大利。」

「真的？……好美。我好想去義大利。」

「你沒有去過義大利？」

「沒有，歐洲我只去過法國和英國。巴黎和倫敦，兩個城市而已，其實。」

「我在義大利住過一年。」

「一年？你在那裡做甚麼？」

「我在熱那亞的一所藝術學校學雕刻。」

「真的？」

「真的。大約六七年前，我當了三年住院醫師，快三十歲了，當時我想，不去試試看的話，我將來一定會後悔。我知道我有些天賦，我的木雕作品曾經得過許多獎。」

「然後呢？」

「然後我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可以成為一個不錯的雕刻家，但永遠不會是頂尖的。」

「所以你放棄了成為藝術家的夢想，你回來台灣繼續當醫生，最後成了一個出類拔萃的外科醫師。」

「差不多是這樣。」

「我很羨慕你有一雙靈巧的手，既會開刀又會雕刻。我的手只能給病人換繃帶。」

「我看。……你的手很好啊！小小的，很柔軟。……」

「謝謝。……熱那亞和這裡很像嗎？」

「熱那亞是個大港口，不像這裡。不過熱那亞附近有很多小漁村，義大利漁民晚上出海捕烏賊，看起來和這裡很像。」

「我喜歡海洋。海風涼涼的，很舒服。還有海浪的聲音，海水的味道。」

「我也是。我是在海邊長大的。」

「果然……。你很像海，有時溫和平靜，有時粗暴狂烈。」

「你不也是這樣？」

「No no！我也許瘋癲，但我不粗暴。我從來沒有拿刀子剪刀去射過人。」

「天啊！那是謠言。那個護士遞錯了剪子，我丟回去給她，她自己沒有接好，剪子掉在她的身上，那是意外啊！……不過我真的很討厭進了開刀房還心不在焉的人，醫護人員的一時疏忽可能會讓病人賠上一條命。」

「你說的沒錯。」

「你呢？林雪兒醫師。不走外科的話，你打算將來走哪一科？」

「內科或是小兒科吧。皮膚科也不錯，比較輕鬆。或者不走臨床，繼續念研究所，當個研究人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甚麼。」

「你還有幾年的時間可以慢慢考慮。……男朋友呢？」

「我沒有男朋友。最近沒有。」

「……你知道我已經……？」

「我知道。」

「那你還要我？」

「甚麼？」

「你喜歡我嗎？」

「我……」

「嗯？」

「我喜歡你。你知道的。」

「我也喜歡你。」

「嗯……」

「你在發抖。不要害怕。」

「……why me？」

「你是我的桃花，命中註定的。」

「是嗎？……嗯，……哦，你在做甚麼？」

「我把椅子放倒。」

「等一下。等一下。」

「噓……」

「等一下。Please！S'il vous plaît！Per favore！……如果你要壓在我的身上的話，我想我最好先去上個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