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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前在瑞典西南部城市特羅爾海坦發生了一起校園喋血案,光天化日之下,一個裝扮宛如《星際大戰》裡的黑武士的蒙面男子進入一間小學加初中的九年制基礎學校大開殺戒,隨後被聞訊趕到的員警開槍擊斃。這則新聞震驚全瑞典,王室表示哀痛,總理親臨現場視察,大批記者圍在校門口進行實況轉播,一群裹著頭巾的穆斯林婦女高舉寫著「為什麼?」的牌子在學校附近示威遊行。

校園兇殺案在瑞典非常罕見,據說上次有歹徒闖入校園殺害學生是1960年代的事,事發當日的電視新聞裡幾個專家議論紛紛,大家都在猜測歹徒的行兇動機。當我聽說那所學校的學生多為移民後裔時,腦中立刻閃過一個念頭:「這就是原因了,種族仇恨」。果不其然,第二天警方公布了歹徒的資料,證實那個二十一歲的白人青年有反移民親納粹的傾向,他在學校裡只砍殺了有色人種。

在這個難民潮衝擊歐洲的時刻發生這樣的排外仇殺事件,我並不特別感到意外。幾個星期以來瑞典各地的難民收容所接二連三地被焚毀破壞了十幾間,部分瑞典人不歡迎難民的態度非常明顯,可是政府還是持續收容難民,以每天一兩千人的驚人數目增加,反難民的激進份子會有更進一步的攻擊行動並不難想像。

你會不會覺得很奇怪,在一個像瑞典這樣的既民主且先進的國家裡,不滿政府的難民收容政策的人為何不去陳情辯論示威抗議,卻要偷偷摸摸搞一些損人不利己的愚蠢勾當?我覺得這些人太偏激了,而且沒種,很可悲,不過我大概可以理解為何他們會出此下策。今日的瑞典在難民問題上極端要求政治正確,非黑即白,如果你不贊成收容難民,那你就是沒有同情心的納粹法西斯種族主義者。這樣的政治氛圍讓很多人不敢說出心中真正的想法,媒體上出現的都是民眾如何熱情接待難民的畫面,可是在不記名的民調和選舉中反對收容難民的瑞典民主黨的支持率卻節節攀升,達到百分之二十,成為瑞典的第三大黨。執政黨召開跨黨派會議商討難民問題時總是把瑞典民主黨排除在外,因為他們不認為瑞典民主黨的主張值得考慮,反正只要是反對收容難民的言論就是毒蛇猛獸,就只能圍堵不能溝通,儘管瑞典民主黨的主張代表了五分之一瑞典選民的看法。難民收容所被毀和黑人小孩被殺反映的不就是這樣的問題,一些心智不成熟的年輕人不敢或無處公開表示自己的反對立場,認為自己受到打壓或者覺得說了也沒用,或許還受到有心人士的挑撥煽動,憤恨無以宣洩就暗中搞破壞。

身為移民,我知道瑞典有族群問題,雖然很多瑞典人假裝沒有這回事,他們相信人人平等,可是實際上他們做不到。瑞典人的歧視不會表現得明目張膽,大多時候只是顯得有點冷漠,可能那是潛意識的偏見,搞不好連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求職時移民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時有所聞,我自己也發現,有時候去購物或吃飯時,服務人員的態度會因為我說的是英語(被當成觀光客)或是瑞典語(被當成移民)而有所不同,他們普遍對觀光客比較親切和善。我在瑞典住了十幾年了,情況差不多都是這樣。我的感覺是,很多瑞典人並不把移民當成瑞典人,他們才不在乎你在瑞典住了一輩子是瑞典公民也拿瑞典護照,只要你不是白人就不可能是真正的瑞典人。在報導那則校園慘案時,瑞典電視台的記者說,那所學校的學生大多是移民後裔、瑞典小孩不多,這句話引起眾多學生家長的反彈,因為照記者的說法來看,移民的小孩就不是瑞典小孩。我想那個記者只是一時失言,她並沒有歧視移民或製造族群對立的意圖,那只是一般瑞典人對移民的看法罷了,管你是第一代第二代還是第三代移民,移民就是移民。由此可見,瑞典在族群融合方面的工作做得有多失敗。

其實族群問題世界各地都有,瑞典也不是特別嚴重,就算有些瑞典白人看黑人阿拉伯人不順眼,平時也很少聽說有難民或移民被侮辱虐待。令人擔憂的是當前一發不可收拾的難民問題,難民來得越多排外的人也會越多,族群之間的衝突恐怕也會增多,最近發生的那些縱火案以及那件針對外族的兇殺案都是警訊。

根據報導,今年預計會有十幾二十萬名難民來瑞典,用在新難民身上的年度預算至少需要三百億克朗(約一千多億台幣),政府說這筆錢我們付得起,可是不少瑞典民眾或許會想,如果能拿這筆錢來幫助失業青年或貧困老人的話該有多好。面對失業問題房屋問題和老人安養問題時,政府斟酌再三錙銖必較,難民一來卻可以大刀闊斧一下子撥出幾百億來,雖說是緊急人道救援,可是難免有些人會心理不平衡,覺得自己的問題比不上難民的重要。中下階層的瑞典人覺得移民和難民剝奪了他們的資源,事實上大多數移民和難民在瑞典的發展更是處處受限,雙方都覺得自己沒有受到公平的對待,怨氣積聚不散,社會就不會和諧。

瑞典不是天堂,瑞典有很多問題,其中失業問題就是一個大問題。瑞典的失業人口中移民佔了大部分,一來因為工作機會不多,二來因為很多工作都要靠關係才能得到。救助難民是善行,可是把人留下來了就不是只給吃住就可以了。無法提供就業機會的話,難民(移民)永遠無法融入主流社會,一部分的人只能靠著微薄的救濟金消沈度日,另一部分的人只好鋌而走險作姦犯科,到頭來都成了討人厭的社會敗類和累贅,讓瑞典人對難民(移民)更添反感。

我對政治議題一向沒有興趣,瑞典的政治無需我操心也是我喜歡瑞典的一個地方。這次寫這麼多,因為我感受到了社會的動盪,而且我對瑞典政府處理難民(移民)問題的作法沒有信心。九月初有人看過《挑剔的難民》後反應:「難民也是人,就和你我一樣,他們不願待在對難民不友善的國家,要到瑞典,這是維護個人的尊嚴。」我的答覆是:「難民喜歡來瑞典只是因為在瑞典容易獲得居留權,和尊嚴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不認為那些不想收很多難民的國家,例如丹麥冰島,就是對難民不友善的;我擔心那些收留很多難民的國家,例如德國瑞典,反而會變得對難民很不友善。」我不希望瑞典變成一個對難民(移民)不友善的國家,因此我希望瑞典政府能仔細估量一下,在人道救援和社會和諧之間取得一個平衡點,不要無止盡地收容難民,讓原本雪中送炭的美意變成雪上加霜的仇恨。



the countries with the most refugees per 1000 inhabitants
2014年的資料顯示,以人口總數計算,瑞典收容的難民比例為全歐之冠,全球排名第九。
〈圖片來源:www.forbes.com〉


相關閱讀:《挑剔的難民》〈http://yingming.pixnet.net/blog/post/4283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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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賴英明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