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好萊塢大道上,除了舉世聞名的中國戲院〈Mann's (Grauman's) Chinese Theatre〉和星光大道〈Hollywood Walk of Fame〉以外,多到數不清的紀念品商店和情趣服飾店同樣令人印象深刻。不過最讓我surprised的,卻是從路旁每間商店裡飄散出來的同樣的陳腐氣味。Disgusting ......
我們會被這些尖銳的桿子刺破,在她動手擦掉在龜裂的瓷磚地上的血跡時,她這麼想著。一個女人總是生活在周圍滿佈著這類想要傷害她想保護的東西的尖銳物品的地方。 她一瘸一瘸地走向房子裡她作為工作室和臥室的部分。在一個角落裡擺著一張會嘎嘎作響的搖椅和一台電唱機。搖椅是那個老夜間警衛雷安德揉斯送她的。雷安德揉斯早在一九三零年代瑞典考古隊開始在阿爾戈利斯展開挖掘工作時就加入了,當時他還只是一個貧窮但好奇的小孩。雖然身為夜間警衛,他現在每天晚上都在馬斯托斯山丘旁睡得很沉。可是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願意為他辯白。因為雷安德揉斯是一道神奇的魔法,沒有他,所有關於未來繼續挖掘工作的提議都有可能被否決掉。經過歲月的洗禮,雷安德揉斯已經變成了一個沒有牙齒而且經常不怎麼整潔的守護天使。 露意絲‧坎特爾坐在搖椅上檢查自己被割破的腳。她因為想到雷安德揉斯而微笑。大部份她認識的瑞典考古學家都是叛逆的無神論者,除了會跟阻撓挖掘工作的單位交涉以外,他們拒絕跟任何政府機關打交道。幾個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意義的古代神祇幾乎沒有能力影響在遙遠的瑞典管理當局裡發生的事,不同項目的考古經費在那裡被否決了或是被批准了。官僚機構是個隧道模式的世界,那裡有入口和出口,可是中間什麼都沒有。那些最後降臨到溫暖的希臘考古洞窟裡的決定經常都是非常難以理解的。 考古學家總是在接受加倍恩典的基礎上進行挖掘工作,她想。我們永遠不知道我們是否會找到我們尋求的東西,或者我們是否在尋求我們希望找到的東西。如果我們找對了方向,我們就是獲得了很大的恩典。同時,我們永遠不知道我們是否會得到許可和足夠的金錢繼續深入探索這些令人驚奇的廢墟世界,或者有關單位是否會突然決定停止計畫或不再資助了。 她個人對考古隊的貢獻就是像注意乳汁分泌反覆無常的乳牛一樣地注意有關單位的動向。 她看看錶,現在是希臘時間八點十五分,比瑞典早一個小時。她伸手取來電話,撥了她兒子在斯德哥爾摩的電話號碼。 電話撥通了,可是沒有人接。當電話答錄機啟動時,她閉起了眼睛傾聽他的聲音。 那是一個可以讓她平靜下來的聲音:「這是電話答錄機,你知道該怎麼做。我用英語重複一次。 This is an answering machine and you know what to do. 亨利克。」 她留下留言:「別忘了我就要回家了。我先去維斯比兩天,談論銅器時代,然後就到斯德哥爾摩。我愛你。我們很快就會見面了。我待會兒也許會再打一次電話給你。如果我沒有打的話,我到了維斯比以後會跟你連絡。」 她把那塊割傷她的腳的陶器碎片拿來。這是她最近的工作夥伴,一個熱心的隆德大學的女學生,發現的。這是一塊和其他幾百萬塊的碎片差不多的陶器碎片,是一片古典時期的陶,她猜是來自一個在紅色成為陶器彩繪的主要顏色之前不久製作的陶罐,她認為是在西元前五世紀初期。 她喜歡拼湊陶器碎片,想像著一個又一個她可能永遠都無法重現的完整物體的模樣。她要把這塊陶片當成禮物送給亨利克。她把它放進打包好了的旅行箱裡,旅行箱的箱蓋正等著被關上。 一如往常,在旅行之前她都會覺得焦躁不安。她無法控制自己愈來愈不耐煩的情緒,因此決定變更今晚的計畫。在她被陶片割傷以前,她原來打算利用晚上幾個小時的時間整理一下那篇她準備好了的關於希臘古典時期陶器的論文。現在她把辦公桌上的檯燈熄了,打開電唱機,又坐回搖椅裡去。 一如往常,每次她聽音樂的時候,外頭的狗就會在黑暗中吠叫。那幾條狗是她的鄰居米特搜斯的。米特搜斯是個單身漢,也是一台挖掘機的部份擁有者。他還是她租的這間小房子的所有人。她的同事大部分都住在阿爾戈利斯城裡,可是她選擇住在挖掘地點的附近。 當她抽搐了一下的時候,她幾乎已經進入了夢鄉。她突然覺得她不想一個人孤單地度過這一夜。她把音量轉小,然後打電話給瓦西里斯。他已經答應明天要載她到雅典機場。因為漢莎航空飛往法蘭克福的飛機很早起飛,他們清晨五點就得開車出發。她不想在一個無論如何只會睡不安穩的夜裡獨處。 她看看手錶,她想瓦西里斯應該還留在他的辦公室裡。在他們屈指可數的幾次爭吵裡,有一次的原因是因為他的職業。她仍然認為,當她說會計師是全世界最能讓人發光發熱的職業時,她的說法的確是很傷人。 她仍然很清楚地記得她說過的話,那是一種不經意的惡毒。 「真的是全世界最能讓人發光發熱的職業啊。那麼地枯燥乏味、死氣沉沉,任何時刻都能讓人無聊地自燃起來。」 他對她的說法感到訝異,也許有點傷心,不過最多的還是生氣。在那一瞬間,她突然了解到他涉入的其實並不僅是她的性生活。他是一個她可以分享閒暇時光的人,雖然,或者說還好,他對考古一點都不感興趣。她很擔心他會因為她出口傷人而和她分手。但是她成功地安撫了他,她說她只是開玩笑的。 「帳冊支配全世界,」她說:「記帳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禮拜儀式,會計師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大主教。」 她撥了號碼。信號傳送了出去。可是電話佔線。她坐在椅子上緩慢地搖晃著。她是偶然間認識瓦西里斯的。然而,生命裡所有重要的相逢不都是在偶然間發生的嗎? 她的初戀情人,那個獵熊、蓋房子並且會長期陷入憂鬱狀態的紅髮男人,是她有一次搭便車的時候認識的。那天她去拜訪一個住在黑德的朋友,回家的時候錯過了往斯威格的鐵路巴士。艾米勒開了一輛舊卡車過來。當時她十六歲,還沒有能力獨自去探索外頭的大千世界。他載她回家。那是一九六七年的初冬。在她有能力脫離他巨大的懷抱以前,他們在一起半年。之後,她從斯威格搬到厄斯特松,開始上高中,然後有一天她決定要成為考古學家。在烏普薩拉她有了其他的男人,每一個都是她在不同的偶然機會裡碰巧遇見的。在從倫敦飛往愛丁堡的飛機上,那個後來跟她結了婚、成了亨利克的爸爸並讓她由林德布倫改姓坎特爾的阿仁剛好就坐在她的旁邊。她從大學獲得了一筆去參加一場古典考古學的專題討論會的獎學金,而阿仁要去蘇格蘭釣魚。就在那裡,在天空的高處,在白雲之上,他們開始交談。 她把關於阿仁的思潮拋開,因為她不想生氣。她重新撥了電話號碼,可是瓦西里斯的電話仍然在使用中。 離婚以後,她總是在比較那些她遇到的男人。她是在下意識裡這麼做的。她的心裡有一把以阿仁作為標準的尺,因此她總覺得她觀察過的男人不是太矮就是太高,不然就是太無趣,或者太沒有才能;總而言之,阿仁總是不斷地贏得勝利。她至今還沒有找到一個可以挑戰她記憶裡的阿仁的人。這讓她既絕望又憤怒,這就像他仍然掌控著她的生活一樣,儘管對此他再也無置喙的餘地了。他對她不忠實,他欺騙了她,而當紙快要包不住火的時候,他就像一個面臨被揭發真實身分的間諜一樣,逃往其秘密雇主、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對她是一個可怕的打擊,她從來沒有想過他的身邊會有別的女人。甚至其中的一個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一個一輩子在薩索斯島上挖掘尋找戴奧尼索斯神廟的考古學家。那時候亨利克還很小,她一邊在大學裡當代課老師,一邊設法克服已經發生了的事並修補她破碎了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