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房間裏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之後……

不是說春天來了嗎？怎麼又下了這麼多雪？
希望這是本季的最後一場雪，下過就好，希望天氣趕快熱起來，落葉樹趕快開花，花粉儘快散盡。長痛不如短痛。這樣忽冷忽熱的，好怕花粉季會拖很久。
因為過敏的緣故，最近晚上睡得不好，白天人就懨懨的，意興闌珊。……

終於出太陽了！雖然只是一下子。……
再這樣下去，我恐怕也要變成北歐哈日族了〈一看到太陽就要狂曬的那一種〉。
不知哪來那麼多雲？這裡一二月幾乎天天都陰天！太奇怪了！
不過，春天應該不遠了，雪滴花都冒出來了。再撐一會兒，幸福的季節應該就快到了！

祝大家有個快樂的元宵節加西洋情人節！



那顆水晶玻璃心是Mats Jonasson的作品。
Mats Jonasson Målerås: http://www.matsjonasson.com/

愛人的心是玻璃做的……

前兩天切麵包的時候，不小心劃破了左手中指指尖，削掉了指甲邊的一小塊皮。為了避免感染，當天我儘量不讓左手碰水。原本以為這沒什麼，我慣用右手，不用左手洗滌應該不礙事的。結果發現不是這樣。例如洗臉的時候，我習慣用右手擠出洗面乳，用左手承接，然後用左手洗臉。改用右手洗臉感覺很不順暢，好像小孩第一次自己洗臉，T恤的領口弄濕了，臉也沒洗乾淨。洗澡也一樣，平時總是雙手並用，左手很自然地會去擦洗右側的身體。洗碗更不用說了，不用左手我沒辦法洗碗。

還好手指上的傷口很小，隔天就結痂了，我又可以正常使用左手了。

我想到殘障的人，那些沒有辦法正常使用手腳的人，他們的生活該是多麼地不方便啊！那些裝著義肢跑步的人、咬著畫筆繪圖的人、坐著輪椅打球的人，和他們比起來，四肢健全的我太幸福了、太幸運了，但也太不盡力了。好手好腳的，卻無所作為，慚愧啊！

我還想到，在我的生活中，不少人都像我的左手，感覺似乎不是很重要，像陪襯紅花的綠葉，我平時不會把注意力放在他們的身上，可是一旦失去他們，我就成了殘障，很多事都做不好，甚至做不了了。

所以，我要對左手好一點，感謝左手默默無言的支助，也要對殘障人士好一點，效法他們殘而不廢的精神。我該設定目標，為自己做點事，光有美貌是不行的〈笑〉，還得有些建樹才行。長久以來，我總是把成就當成左手，我低估了左手的重要性。

今天是我的農曆生日，十二月二十九，小時候說的生日就是這天，那時哪有人在過陽曆生日。或許因為是小年夜的緣故，我的生日經常被刻意遺忘，有糖果可吃、有紅包可拿，我還能要求甚麼？久而久之，不再有任何期待，漸漸地，我也對生日失去了興趣。即使現在人在歐洲，西方人比中國人重視慶生，我依然對自己的生日冷眼視之〈卻不敢忘了別人的生日！〉。不就是個平常日子，安靜過了就好。偶爾有番人提議要為我開趴祝壽，我總會說：「那我們就一起慶祝中國新年吧！中國年有意思多了，有很多中國菜可以吃喔。」……

在這裡跟大家拜個早年，恭喜恭喜！祝大家新年快樂！闔家平安！馬年行大運！

I LOVE YOU.


圖：我和我弟弟，另一個弟弟被馬遮住了，只看得到腳。我大約七八歲左右吧。

經常懶得起火燒柴，室溫偏低時，套件毛衣其實也就不冷了。
現代家家有供暖系統，壁爐的功能裝飾大於實用。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要小心火燭啊。

早上七點半，氣溫零下十度，道路屋頂都是白的。


窗玻璃上的冰花。


松柏長青。


雪。

12點一過，窗外的煙花鬧哄哄地炸了至少15分鐘。站在陽台上，我被鄰居放的煙火嚇了好幾次！

Fireworks 元旦煙火 (2014-01-01) from Lai YingMing on Vimeo.

Happy Holidays (2013) from Lai YingMing on Vimeo.

啊，憂鬱。皺眉，想哭。
是天氣的緣故嗎？
好冷，天經常是陰霾的。
看不到太陽的心情。……
一個人在房子裡遊蕩，
房子空空的，心也空空的。

好多年前，我還在念大學的時候，有一次爸爸和媽媽跟團去香港玩。臨行前，我叮嚀媽媽說，要記得帶禮物回來給我喔。

媽媽問我要甚麼。我說我要戒指，還指定樣式，要那種我在流行雜誌上看到的、偶像手上戴的騷浪戒指。

媽媽回來後給了我這只戒指，乍看很平凡，不是我想要的那種，不過仔細看還蠻美的，三色金上有典雅的紋路，很耐看。我開心地道謝，接下了這個禮物。

我自己也買過戒指，夜市賣的便宜貨，很搶眼，很怪異，看起來像搖滾明星會戴的。可是我很少戴戒指，因為不喜歡被束縛住的感覺，戴上了，好像整隻手指就腫了起來，氣血都不順暢了。幾只戒指擺在抽屜裡，混在雜物中，偶爾看到了心血來潮我會拿起來套一套，欣賞一下，然後就又丟回去。搬了幾次家，兵荒馬亂，後來那些戒指也不知道流落何方。這輩子我接受過的戒指就只有這只，不離不棄，我留著的也就只有這一只。

套上媽媽給的戒指，會有一種被愛的感覺。每當我情緒低落的時候，想哭的時候，我會套上戒指，輕輕撫摸戒指上的紋路，讓漂泊的自己稍微被束縛一下，讓浪蕩的心安定下來，像回到一個安全溫暖的家。






照片：2013-10-28

迷戀一個人真的很花時間。最近幾天，我老是不停地查看電郵和簡訊，不停地發呆，心不在焉。……

「終日無事可想，只有想你；終日無事可做，只有愛你。」

高中的時候，有個同學把這樣的一張紙條遞給我，我看了樂不可支，笑得花枝亂顫。後來他要把紙條拿回去，說那不是寫給我的。不管是或不是，讀了那樣的文字心情總是好的。

天氣漸漸轉涼了，可以開著窗子洗澡的好日子不多了。

我怕鳥，平時對鳥敬而遠之，可是這隻藍色的小鸚鵡實在太可愛了，如果牠願意留下來的話，我可以考慮給牠一個家。

每天早上，只要有藍莓香蕉奶昔可以喝，我就覺得很幸福。

藍莓香蕉奶昔的做法很簡單，就是把一根香蕉、一把藍莓〈二三十顆吧。瑞典的野生藍莓比較小，美國藍莓比較大，可能十顆就夠了〉、牛奶和酸奶放進果汁機裡打一打，幾秒鐘就完成了。牛奶和酸奶的比例可依個人的口味喜好調整。我通常用藍莓酸奶，今天冰箱裡只有芒果酸奶，我將就著用，結果還是很好喝！

香蕉和牛奶是健康奶昔裡不可或缺的材料，有了香蕉，奶昔才會有濃滑的口感和甜味，藍莓可以換成草莓、覆盆子、芒果、西瓜等等。其實光用香蕉和牛奶下去打就很好喝了，每次去泰國，我最常點的飲料就是banana smoothie。

我覺得藍莓香蕉奶昔是我試過的所有奶昔裡最好喝的，我經常喝，早上當早餐喝，晚上當甜點喝，百喝不厭。你也可以試試看。

今年的櫻桃很便宜，離我家不遠的蔬果攤之前兩三個星期都賣一公斤40克朗，我三天兩頭就跑去買，當午餐吃。昨天問菜販，他說價格還是一樣，不過買一箱〈兩公斤〉的話，他算我50克朗〈約台幣230元〉。這是我買過最便宜的櫻桃，比我以前在產地，例如德國、義大利、克羅埃西亞、土耳其等地，買的還便宜。

瑞典也有櫻桃，我們這附近就有幾棵櫻桃樹，果實小一點，不過看起來紅艷艷的也很漂亮。我偷摘過，不好吃，很酸，只能做成派餅和果醬吧。可能量也不多，我在超市裡或菜攤上從來沒有看過瑞典出產的櫻桃。

菜攤上賣的櫻桃是西班牙來的，草莓是比利時的，也很便宜，一盒10克朗。

我喜歡吃櫻桃，可是自從患了花粉症後，我吃櫻桃〈還有蘋果、梨子、桃子、奇異果等等〉也會出現過敏反應，所以往年產季我都只吃個一兩次，吃了會唇麻嘴破狂打噴嚏，沒辦法經常吃。可是今年，非常奇妙地，我的花粉症幾乎沒犯，連帶地也能安然無恙地吃櫻桃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年從四月底到五月中，花粉滿天飛的時候，我都不在瑞典的緣故？還是在得了花粉症十周年後，我體內傻傻的mast cells終於懂得分辨花粉和細菌的不同？

很久沒當臨時演員了。剛來斯德哥爾摩的時候，我在大學上中文課，時間多、閒著無聊，就去做了一陣子的臨時演員。一開始還蠻有意思的，不管是電影或電視節目我都去參加，見到不少知名藝人，去了一些像是警局、法院、賭場、怪異的餐廳、荒廢的停車場之類的、我平時絕對不會涉足的地方，也算增長見識。可是臨時演員的酬勞很差，半天三百、一天五百的，閒坐等待的時間太長，我又是個見異思遷的人，過了幾個月，覺得不好玩了，我就不幹了。

這幾年來斷斷續續還是會有人打電話來詢問我要不要去演路人甲或路人乙，我都謝絕了。今年四月初又有個男人打電話過來，問我有無興趣參加ICA電視廣告的演出。他大略敘述了一下劇情，原來ICA八月份的螯蝦節廣告裡將會出現中國商店的橋段，需要幾個會說漢語的臨時演員來演店員。ICA是瑞典的連鎖超市，規模大，資金雄厚，他們的電視廣告通常都拍得不錯，很有趣，能見度高。我非常樂意接拍ICA的廣告，這麼好的曝光機會，不給錢我也願意！可惜錄製的時間定在四月底，非常不湊巧，那時我不在瑞典，回台灣了，最後不得不忍痛推辭。

對臨時演員來說，廣告是最好的工作，工時短，工資高，拍一天的廣告大約可入帳八千到一萬瑞典克朗〈約台幣四萬元〉，投資報酬率極高。不過廣告公司會挑人，通常徵求的是特定的類型，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黑或白，需要先去試鏡，不像電影或電視劇裡的無名路人角色，來者不拒，甚麼人去演都可以。

上個星期又有人來問，另一個廣告，比較沒有名的公司，只會在網路上播放的，他們要找一個看起來像白領階級的中國人，問我要不要去試鏡。工作內容簡單，我只需要唸一兩句台詞，酬勞是三千瑞典克朗〈約台幣一萬三千元〉。這聽起來不錯，值得一試，加上最近無事可做，出去走走也好，我就答應去試鏡了。試鏡完，過了幾天，廣告公司傳來簡訊和電郵，導演和廠商都點頭了，我被錄用了！

你們不要以為去試鏡的華人只有我一個，所以我肯定中選。當天我去的時候，排在我前面的就是另一名中國男子，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怕不只有我一半的年紀。年輕歸年輕，我覺得他不如我美，氣質也差了點。我們兩人並排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誰是出眾的經理，誰是平庸的職員。排在我後面的是個德國人，蒼白高瘦，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就我所知，這個廣告裡將會出現十個人，說六七種不同的語言。

負責聯絡的小姐說，今明兩天進行拍攝工作，我的時間排在今天上午，場景在瑞典電影學院。早上十點我西裝筆挺準時到場，導演認為我穿著適當、無須更衣，只給我換了條顏色鮮豔的領帶。他問我：「中國人會覺得平時上班打條大紅領帶很奇怪嗎？」我說：「不會，中國人最喜歡紅色了，越紅越好。」站在學院後方小山丘的草地上，有人幫我倒茶、打光、噓寒問暖，幾名路人駐足圍觀，我覺得自己像明星，好爽！我在鏡頭前用普通話反覆說四句台詞，偶爾裝模作樣一番，導演滿意了，花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完成了我的部分。

演戲其實不容易，十年前我參加過一個業餘劇團，演過一個星期的歌舞劇，上了台我才明瞭自己並非天生的演員，我不是《千面女郎》裡的譚寶蓮，我不覺得自己在舞台上發光發熱表現出色。當演員曾是我的一個夢想，我有很多很多的夢想，試過了，滿足了，就夠了，我並不打算繼續。現在有機會在鏡頭前說幾句台詞，還有錢拿，我感到很幸運。這三千瑞典幣很好賺，剛好夠我七月底去阿姆斯特丹玩三天！



瑞典電影學院 Svenska Filminstitutet

春天的早晨，吃過早餐，你坐在餐桌旁讀早報。室內明亮，日光充足，你一人和三隻貓在家，很安靜。你通常只瀏覽標題，你覺得有意思的新聞你才會細讀，你閱讀的速度一向緩慢，讀中文如此，讀外文更不用說了。

當你在地方版上不經意看到他的照片和新聞標題時，你大吃一驚。「怎麼會？」你目瞪口呆地盯著報紙看，心想：「要出櫃也不需要採取如此激烈的手段吧？」

你認識他，算是朋友，但交情不深。你突然想起他曾經告訴過你，有一天他要在報上刊登他和男人結婚的啟事，好嚇嚇他那些道貌岸然的同事。

「哎呀呀，雷夫，這下子你真的嚇壞了很多認識你的人。」你自言自語。

去年秋天的某個星期天下午，你們坐在他陳設古典的客廳裡聊天。他剛從佛羅倫斯回來，你的腿上擱著一本他新買的畫冊。他的公寓位於斯德哥爾摩老城中心一棟約有三百年歷史的房子的頂樓，從客廳的窗戶望出去，外頭有一棵枝葉繁茂的老橡樹，看得到德國教堂的美麗鐘樓和一片蔚藍的天空。九月底了，天氣卻還暖暖的，橡樹的葉子都還綠油油的。

「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你聽他說了結婚啟事的主意後，不解地問：「你不能直接告訴你的朋友你喜歡男人嗎？」

他說，他不知如何開口。他結過婚，大家都以為他是鑽石王老五。他認識的人都很有教養，無人過問私事。別人不問，他也不好意思說。

你說你了解他的處境，你也不是那種能夠輕鬆自在地和任何人談論自己的性取向的人。你告訴他，幾年前你去上的瑞典語課的同學裡有個來自美國德州的男人，開學日做自我介紹時，他毫無顧忌地告訴大家，他搬來瑞典的原因是因為他的男友住在這裡。你覺得他很了不起，你的情形和他一樣，可是你就是不敢承認你也是同性戀，你騙大家說你有親戚住在這裡，你是過來依親的。如果你的男友算是你的親戚的話，你也不是完全在說謊，可是你沒有實話實說，你不勇敢。

「你有男友啊？」他好奇地問。

「沒有了。他住在哥德堡，我們分手了。」你低頭看著畫冊說。停了一會兒，你抬頭看他，問他：「你呢？你有男友嗎？」

他說他有一個交往多年的好友，或許他會和他結婚。

「結婚是為了要在報上登啟事昭告世人？」你促狹地問。

他笑而不答。

你始終沒有在報上看過他的結婚公告，卻在今天看到這則關於他的震撼新聞。《最高法院大法官召妓受罰》，報紙的標題這麼寫著。瑞典的法律規定，賣淫可以，嫖妓不行。雖然嫖妓犯法，並不是重罪，罰款而已，媒體通常對這類雞毛蒜皮的罪行不感興趣。偶爾見報，也是一筆帶過，嫖客的姓名不會公開。雷夫嫖妓的新聞卻反常地上了頭版，照片很大張，姓名和背景資料都披露出來了。他不是偶像明星，連名人都不算，受到這種巨星級的待遇，只因為他是瑞典最高法院的十六名大法官之一。德高望重的大法官知法犯法，有失操守，立刻成為舉國上下交相指責的對象。

你不懂為何他要召妓，憑他的條件應該不難找到人。他的長相不差，滿頭捲曲的銀髮，系出名門，風度翩翩，有學識、有品味，有錢，雖然年紀大了點，還是相當有魅力。你猜，或許他厭倦了追逐的遊戲，既然金錢可以買到美色，何必花時間交際？他召的男妓年僅二十歲，不久前因為洗劫嫖客被逮捕，警方在他的行動電話裡找到多名客戶的電話號碼，循線追蹤，雷夫才被揭發。

你記得你在他的公寓裡度過的那兩個夜晚。他的臥室裡只有一張簡樸的單人床，兩個人睡有點擠，儘管你們倆都不胖。在白天，他是一個睿智優雅的長者，可是到了夜裡卻變成一個狂野荒淫的癡漢。你比較喜歡白天的他。不知是吃了藥還是怎麼了，他興奮過度，整晚要個不停，鬧得你無法安眠。試了兩次，你不堪其擾，後來就不見他了。

你看著報上的照片，照片裡的他看起來有點狼狽，不是你印象中的意氣風發。求仁得仁，最終他也達到了驚嚇親朋好友、宣告他是同性戀的目的，不過這做法太極端了，和他原定的浪漫計畫差得很遠。你搖頭，你為他感到可惜，一世清名毀於一旦，他是個優秀的法官，當輿論要求他離職時，他在最高法院的同事都出來挺他了。見多識廣的大法官們顯然比普羅大眾更懂人情世故，嫖妓又如何？同性戀又怎樣？就事論事，他並沒有不稱職的地方。或許雷夫的胡鬧並沒有嚇到他們。你傳了一封簡訊給他，告訴他，你認為他受到不公平的對待。他只是樹大招風罷了，高處不勝寒。




圖：德國教堂〈Tyska kyrkan〉@斯德哥爾摩老城

你把男人送到門口，外頭飄著細雪，你理了理他外套的領子和圍巾，叮嚀他要小心走路、小心開車。他對你笑一笑，揮揮手，轉身大步踏進雪地裡。

關上門，你走進浴室，脫了衣服，站在蓮蓬頭下沖洗身體。你的手上髮上都有那人留下的味道，淡淡的運動香水味，不難聞，但你不想一整天都聞到這個味道。

你們今天第一次見面，一個小時前你才給他開了門。他長得不難看，身材不錯，調情的功夫也不差，可惜來去匆匆，上班族，有婦之夫，只得午餐的時間可以出來廝混。你不確定是否還想再見他。

沖洗完畢，你仔細嗅聞你的內衣，確定沒有異味以後，你才重新穿上。你不擦香水，用的洗髮精沐浴乳都是不帶香味的，你對氣味異常敏感，大概和你的潔癖有關。

走進客房，你俐落地扯下床罩和枕頭套，換上新的、乾淨的、平整的、沒有味道和汙漬的。客房和廚房相對，傍晚你做飯的時候，你的同居男友經常利用客房做仰臥起坐。他的嗅覺不如你敏銳，可你不想冒險讓他在你的髮上或客房的床單上聞到別的男人的氣味。

你們在一起八年了，感情穩定，生活幸福。每天早晨他會先起床，刷牙洗臉，然後端一杯溫熱的綠茶走到床畔，把你喚醒。等你喝了茶，他才會溫柔地壓上來，脫光你的衣服，佔有你的身體。日復一日，同樣的程序持續多年，儘管有點照章辦事的感覺，可他總是很細心體貼地讓你一再達到高潮。你對他很滿意，他是個盡責善良的人，對你照顧有加，這幾年你也安分守己地只跟了他一個。

你一向平靜的心突然起了波瀾，是從三個月前開始的。當時你動筆開始寫一個愛情故事，一篇極具自傳色彩的小說，裡頭描述的幾乎都是你親身經歷過的事。寫著寫著，你逐漸陷入了自己挖掘的一個黑洞裡，往事一幕幕浮現眼前，當年的愁緒與焦慮重上心頭，如此苦悶難熬，你不由自主地痛哭了好幾次。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那人對你不是真心的，無論你怎麼掏心掏肺，他也不為所動。可惜年輕的你太執著了，死心眼，搞不清楚狀況。

你想過故事的結局，那人如鬼魅般地糾纏了你這麼多年，最好讓他一死了之，你才有重生的機會。或者，浪漫點，讓你倆異地重逢，就算只是淡淡地一笑泯恩仇也是救贖。你無法決定，打算先見他一面再說，也不覺得這個主意有點唐突。你們許多年沒有聯絡了，可你還留著他的電郵地址，你知道他有一個交往多年的巴西男友，就在電郵裡說，你計畫去巴黎，希望有機會和他們二人共進晚餐。過了將近一個星期他才回信，短短的兩三句，說他人不在巴黎，無法和你見面，而且他的丈夫〈顯然他們結婚了〉很善妒，你們不可能見面。這不是你預料中的答覆，你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以為你們還是知己，他電郵裡的語氣冷淡古怪，讓你很難接受。你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重話，即使是在他傷害你很深的時候，你不懂他為何對你如此絕情，連客套敷衍都沒有了。你想了又想，是他變了嗎？變得難以辨識；還是他始終就是那樣的人？無情無義。

如此一來，結局只有一個，你非殺了他不可。雖然知道他必死無疑，可是在接下來的書寫過程裡你並不欣喜，你依然覺得空虛，有深沉的失落感。你的心情或許也和北國的嚴冬有關，這裡太冷了、太暗了，人難免沮喪。

於是你上網交際，追求刺激，在許久沒有登入的交友網站裡和男人打情罵俏，賣弄風情。對渴望一親芳澤的人，只要時間許可，你來者不拒。你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寫完那篇小說，在那個月裡你和十二個男人發生了關係。在陌生人的懷抱裡，被需要的感覺如此強烈，你心中的不平衡因此得以紓解。

小說寫完了，你繼續接見男人，只是頻率降低了，一個星期一兩個。你知道你不需要這些無謂的交際，可是玩上癮了，有點欲罷不能。你和男友還是每天做愛，男友上班的時候，別的男人來了，你請他喝茶，他抱你上床。你興致勃勃，游刃有餘，如此淫蕩，你懷疑自己得了寧芙病〈nymphomania〉。

「我真的有病嗎？」你一邊問自己，一邊把換下的床單和枕頭套放進洗衣籃裡。你上樓，走進書房，打開電腦，習慣性地點擊了交友網站的網址連結。網頁出現後，你把滑鼠游標移到用戶名稱的空格上，可是這次你沒有立刻輸入文字，你的手指停在鍵盤上，猶豫著。你抬頭看著窗外，雪停了，天空灰灰亮亮的，分開的雲層之間射出了大把金色的陽光。去滑雪吧，你想，去外頭曬曬太陽也好。滑鼠游標一滑，你按下了關機鍵，不等電腦關機完畢就起身走出房間。